「 背脊向天皆可吃」 的反面

挪威人對吃是非常小心的﹐也可以說相當保守﹐他們不會輕易吃祖先不吃的食物。譬如﹐三文魚固然不敢生吃﹐樣子稍怪的食物也不會碰。那些每年從美國佛羅里達州南端、海水清澈度可達75米屬世界之最的馬尾藻海(Sargasso Sea) 飄洋過海而來﹐日本人為之瘋狂、中國人視之為補血聖品的鰻魚﹐挪威人就死也不吃﹐把它當作厭惡物的都賣給丹麥。若去釣魚﹐他們也只會取走那幾種他們習慣吃或敢吃的魚﹐其他的都拋回水裡。四年前﹐我在初春去北部依然冰封的 Finnmark 遊玩﹐當地人在結了冰的湖上鑽洞釣魚﹐一不小心把兩條他們從不敢吃的肥魚釣了上來﹐魚已奄奄一息。此魚我也沒有見過﹐其膚色烏黑﹐既似鯰魚(catfish)﹐又似生魚或鮕鮐(snakehead)﹐下巴一條獨鬚又似鱈魚﹐魚身比鼻涕更滑(見圖1﹐ 圖2)﹐當地人一直目為怪物﹐從來無人敢吃﹐甚至手觸。在一眾紅鬚藍眼交頭接耳﹐徬徨無計之際﹐獨我一人乃孕育於偉大的中華五千年吃人文明﹐連人也敢吃﹐豈會憚於區區兩尾怪魚。我就宣告：從我逾三分之一世紀的入廚經驗﹐就知此魚不但可吃﹐而且肉質鮮美﹐是上品﹐由我來烹調好了。於是當地父老馬上奔走相告﹐稱將有人作死亡表演。當所有人都齊集了﹐我敦請他們試一口﹐但均被謝絕。他們以驚懼迷惘至極的眼神示意要我先吃﹐我就在眾人圍觀下忍著笑表演好了。雖然已吃了近 10分鐘﹐我不但毫無兩目無故圓睜或翻白等中毒癥狀﹐而且談笑自若﹐舉座不由稱奇﹐但也許他們私疑只是因為中國人的「大菌吃細菌，細菌當補品」、「不乾不淨吃了沒病」等傳統使然﹐華洋有別﹐依然不敢造次﹐我就叫我內子跟我一齊吃﹐而竟然我內子也沒事﹐然後當中較好奇大膽的才敢上前試食﹐然後無不暗叫：真好吃耶！所以﹐中國式的竭澤而魚﹐在這裡是較難發生的﹐也很難會有人像神農氏那樣嚐百草。

此魚雖醜﹐但實在美味﹐事後我念念不忘﹐要找出牠姓甚名誰。經過好多個月的功夫﹐才找到這怪物在英語叫 burbot ﹐拉丁學名是Lota lota﹐中文叫江鱈﹐果然是來自鱈魚家族。此魚由於滑不溜手﹐故在英語又稱 lawyer(律師)。